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口欲期

“還有不到五個小時就要考試了, 我必須走。”池晚語氣急促,她已經確定送自己到醫院的是周憐了。

如果是何喻州,大概率池晚一睜眼就能在病床邊看見他。

“再睡會。”對面聲音沈悶, 像是蒙著被子,嗓音有些啞帶著懶意,周憐說:“早上我去接你。”

池晚又看了眼護士,她們站在一旁等著最後的結果。

淩晨醫院總有別樣的感覺, 池晚想起黑暗無人的病房有些抵觸,她本就認床,不習慣在陌生的環境裏過夜。

見池晚還沒有說話,周憐的聲音再次傳來。

“六點。”他說。

他好像已經猜到池晚剩下的時間也不會再睡,又或是想到她一個人留在醫院會害怕。

周憐盡可能挑了最早的時間。

在零下幾度的冬季清晨裏,他早上六點就會來接。

池晚心態逐漸平靜,輕聲說:“謝謝。”

“嗯。”對方應著,就掛斷了電話。

沒有再多說什麽。

本來就是淩晨四點多,周憐的聲音也聽起來像是剛被她吵醒,池晚覺得不應該這麽麻煩他。

而且她也沒有想好該怎麽面對周憐, 畢竟昨晚她抱著人家手咬得正上頭。

現在焦慮的不僅僅是考試了,還有一個小時後該怎麽面對周憐。

裝傻吧, 沒有人會去怪罪一個生病昏迷不醒的傻子, 實在不行就裝失憶。

池晚不打算對周憐負責。

她知道自己負不起。

池晚安靜地坐在黑暗的病床上,開了床頭的小夜燈, 從書包裏掏出了高中生物覆習小手冊看起來。

那些知識的字跡時而清晰,時而模糊, 池晚無法集中註意。

她擡眸看著窗外的天色, 等天明,等他。

天空泛白, 光亮刺穿黑夜劃開口子,霧蒙蒙灰色是整個天空的主色調。

池晚縮了縮身子,感覺一陣寒意。

快到六點了。

病房門被敲響,護士帶著身後的一個男人走了進來。

“池晚,池晚在嗎?你可以跟著家屬離開了。”護士姐姐用筆在文件夾的紙上寫著什麽。

而她身後的王繼穿著筆直的正裝,戴著眼鏡,一臉恭敬地站著,只是他發型的邊緣翹起了邊,仔細看能看出少許淩亂,甚至發膠也沒有摸均勻。

甚至領帶都是歪的,像是急匆匆剛出門那樣。

表情是幽怨的,但是見到池晚,他又熱情地笑笑。

“走吧,小晚。”他語氣像是池晚親昵的家人。

池晚點點頭,乖乖拿著書包跟在王繼身後。

兩人走進電梯裏,池晚看見王繼打了個哈欠。

“王叔叔,你辛苦了。”她小心翼翼地說道。

王繼看了她一眼,擺擺手,“不辛苦。”命苦。

昨晚那輛賓利就停在路邊,池晚走過去打量著,試圖透過車窗照著什麽。

除了黑色她什麽也看不見,倒是車內的人能將她迷茫困惑的小表情看得一清二楚。

車門在池晚走近的時候突然打開,嚇了她一跳。

而周憐此時正在車內,黑色高領線衣遮住下頜,咖色呢絨大衣松垮襯著他此時慵懶矜貴的神態,裁剪工整黑色長褲隨著他隨意搭著的長腿垂著

全身上下最大的反差,是他脖頸處是白色毛絨絨圍巾直接能蓋住半張臉,像極了小貓的肚皮柔軟部分。

在池晚沒有來之前,周憐將臉埋在圍巾裏還小瞇了一會。

他討厭早起。

周憐慵懶擡眸瞧著池晚,眼神倦怠帶著些許委屈。

給池晚看楞了。

她撓了撓自己的腦袋,因為出來很著急,她連頭發都沒來得及梳理,現在亂得像雞窩,松散發絲零碎遮著她的臉頰,顯得池晚憔悴有種淩亂美。

但其實就像個小破孩不知所措站在周憐的面前。

哦,她察覺到了,周憐眼裏還有嫌棄。

“上車。”周憐輕聲對她說道。

池晚反應過來後點點頭,一股腦鉆進來車裏,坐在周憐的身邊。

太早了,六點,能去哪?

去學校,這個點教室都不一定開門。

池晚沒吭聲,周憐也保持安靜,王繼更是豎著耳朵準備聽身後的安排。

白t皙修長的手指漫不經心在腿上點了點,周憐重新將臉埋進那柔軟的圍巾裏,悶聲吩咐道:“去酒店。”

池晚楞了下,這不是去學校的車!

她想下車 !

大白天的,周憐想幹嘛?

王繼絲毫沒有猶豫,車子穿過一條街道,隨意在一家舒適型酒店停了下來。

是全國連鎖,價位適中的那種某季某庭酒店。

周憐懶散擡眸瞥了眼,“換。”

王繼點頭。

車輛飛快行駛,最後停在了某五星級高檔大酒店停了下來。

周憐下了車,池晚盯著酒店,沒動。

他俯身看向車裏,示意她出來。

池晚遲疑了下,警惕看向周憐。

“你不洗漱?”他問。

池晚呆呆地看著周憐,為自己愚蠢的多心松了口氣,她歉意地笑笑,然後從車上下來跟在周憐的身後。

看著他熟練刷著房卡,帶她去了某商務間。

大床房,裝修豪華,平方也比別的房間大,還有落地窗。

周憐扯掉了脖頸上的圍巾,將室內的暖氣打到最高,最後幫池晚開了洗手間的燈。

“去吧。”周憐甚至貼心地將酒店配置一次性牙刷牙膏放在她面前,順帶一包洗臉巾。

池晚被他這麽照顧著,像是行動不便的小孩子。

她感覺臉頰有些發燙,在周憐察覺異常前,她乖乖進來洗手間。

王繼沒有跟過來,他在酒店門口廣場的角落裏點著煙等候。

周憐靠在沙發抱枕上,緩緩闔了眼睛。

而池晚以自己最快的速度刷牙洗臉,胡亂將自己頭發梳著馬尾,水珠順著她透亮白皙的肌膚滾落,少女如出水芙蓉那般明媚姣好。

她搖了搖腦袋,像是頑皮的小狗甩幹身上的水漬。

聽見動靜,周憐撩起眼皮淡然地看著從洗手間裏出來的池晚。

是比剛剛精神了不少。

“酒店五層有自助早餐。”周憐說。

“嗯......你,你早上吃了嗎?”池晚問他。

“沒有。”他回應著,“陪我吃點。”

兩人從房間裏出來,腳步聲踩著走廊厚厚的地毯上簡直毫無聲響。

寂靜的環境無端地將兩人呼吸聲放大。

池晚跟在他的身後進電梯。

周憐像是經常住酒店的人,他行為是那樣從容自然,好像這裏是他的家。

池晚坐在位置上,小口抿著豆漿,她剛吃了個水煮蛋,但是沒敢碰碳水,她怕吃了回頭考試暈頭暈腦。

周憐早上也吃很少,不過他將面包片包子什麽的都給了池晚。

兩人安靜地進食,王繼坐在另一桌,正在吃熱氣騰騰的餛飩。

池晚吃一半,盯著周憐微鼓起來的腮幫子發呆。

她喜歡看周憐吃飯,黑色碎蓋發絲間只能看清他半張臉,高挺鼻梁隨著吃東西的動作聳動,連著臉頰上本就不多的軟肉。

和他平常清冷陰郁的氣質很有反差,這個時候的周憐看起來很乖。

周憐頓了下,察覺到她的目光後擡眸和她對視。

後者躲閃著目光,埋頭繼續抿著小口的豆漿。

“把包子吃了。”周憐將盤子遞給她面前。

池晚暈倒就是因為貧血,周憐不想看見她一會再暈倒在自己的車裏。

不拒絕他的好意,於是池晚又一口一口咬著包子。

周憐靠在椅背上,看著她咬東西的動作,有些失神。

他擦拭著食指上不小心粘到的醬料,紙巾粗糙的那面摩擦著指腹,周憐逐漸用力。

池晚餘光觀察著,她認定周憐絕對是有潔癖。

而昨天咬他的時候.....池晚想著自己的口水是不是留在了上面。

粘在了那樣修長好看的手。

池晚想到這,心就不斷加速地跳。

有種褻玩神明的負罪感。

兩人各想各的心事。

直到八點多重新回到車裏,氣氛才後知後覺尷尬下來,一切平定,該算算昨晚的賬了。

“昨晚醫藥費我回頭轉給你。”池晚打破平靜先開了口,她想了想,應該還要算上今早的酒店費,看起來很貴,她心裏也沒底。

“還好,沒咬傷。”周憐答非所問。

很好,他先提到了。

“啊?什麽咬傷啊”池晚佯裝一臉震驚,她驚慌失措眨著眼,“誰咬你了?”

這樣她就以為周憐會順著階梯走下去,不提那件意外,避免尷尬的氛圍。

但是周憐沒有。

王繼還在前面開著車,而周憐在後座,伸手扼住了池晚的下頜。

冷白修長的手指抵著池晚臉頰上的軟肉,使她被迫看著他。

“忘了?”他不緊不慢問道。

池晚心慌,不敢正視他,但是眼下別無選擇。

如果承認,那她又該怎麽解釋那樣病態怪異的行為。

告訴他,我喜歡你,所以我才咬你嗎?

在還有不到一小時考模擬高考理綜的節點上。

池晚覺得自己不至於瘋到這個程度。

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。

周憐不會吃人,周憐不會吃人。

她在心底默念了兩遍。

重新對上周憐的眼睛,她堅定道:“我忘了。”

周憐松開了她,不再說話。

他別過臉盯著窗外,白色毛絨圍巾擦蹭著他的側臉,幾乎要與他冷白膚色融為一體,周憐黑沈眸色裏染著清冷疏離。

“被狗咬了。”周憐最後淡淡補充了句。

狗。

很好。

池晚明白了備註名是骨頭的原因了。

狗咬骨頭。

內涵她呢。

學校門口陸陸續續走進了許多參加考試的高三生,但是不太一樣的是,他們圍堵在門口,像是被什麽東西吸引了。

整個學校門前公路的交通直接癱瘓。

堵車,還有學生們的圍觀。

池晚朝窗外看去,看不出什麽所以然。

只是當周憐的車停在學校門口的時候,引起了那些學生的回頭註目。

在池晚的記憶裏,這是周憐第一次這麽高調地上學,他今天也沒有穿校服。

周憐脫去了脖頸上的圍巾,耳後暗紫色的淤青醒目,他下意識用衣領遮蓋。

池晚跟在他身後下了車。

所有人都清楚地看見,池晚是從他的車上下來。

但是他們現在似乎並不在意這種八卦的消息。

所有的目光放在周憐身上,有猜疑,有看熱鬧,有崇拜,甚至還有同情。

周憐自動忽視所有的一切,他慢條斯理地邁著步子。

直到一記口哨聲響起。

男人輕浮玩味的口哨。

就在校門口站著,他個子高挑出眾,大背頭零散幾捋發絲垂在額角,狹長桃花眼溺著笑意,眼尾微揚,眉宇間充斥戾氣,大約將近三十歲的年齡。

黑色貂絨披肩襯出他修長的身型,西裝外套是微微張揚的深酒紅,內襯白衫,手腕表價值不菲。

此刻他手裏抱著黑白打印的A4紙,上面四個大字“尋人啟事”。

而照片上,正是周憐。

就算是隔了這麽遠,池晚都能看得這樣清楚。

男人和周憐之間強大低氣壓讓所有人難以呼吸,池晚困惑地看了眼周憐。

卻見他眸色越發陰翳冰冷。

“你先去考場。”周憐低聲對池晚說。“走快些,別回頭。”

“嗯?”池晚還沒搞清楚情況,“他是不是認識你?”

“走。”周憐聲音越發冰冷。

池晚最後看了他一眼,心存不安,一步一步往校門口走去。

她的身影淹沒在同樣穿著校服的學生裏,和人群一起湧入校園。

必經之路需要經過那個奇怪的男人,池晚忍不住打量。

卻不小心和他對視。

男人眼裏玩味神情讓池晚很難受,甚至讓她作嘔。

池晚加快了步子,聽周憐的話。

沒有回頭。

這個男人就是周承。

陪周憐玩貓抓老鼠游戲這麽多年同父異母的哥哥。

池晚提前了十五分鐘坐進了考場。

一進考場她就緊張了起來,把剛剛發生的事情暫時放在一邊。

她做著深呼吸,卻聽見周圍有人說著小話。

“這題型肯定不考,上次月考都考爛了好吧!”一個男生的聲音。

“賭五塊錢,我覺得物理壓軸肯定考。”也是男生,此時能拿著物理題冊緊急抱佛腳。

“你聽說昨晚五層鬧鬼的事情嗎?”兩人話題突然跳躍,讓池晚措不及防。

“就是防止學生去天臺跳樓鎖上的那層?”另一個男生顯然也有了興趣。

“那個鎖巨粗的鐵鏈,就在昨晚被人惡意撞碎了,早上保安向老李頭說的時候,還以為教學樓進野獸了。”

“多大的力氣,能把那鎖撞碎?”

“我的媽,這麽可怕?”

兩人越說越玄乎。

池晚思緒被打亂,她知道鎖被撞碎的人肯定是來找她的。

但是,是誰?

周憐?

送自己去醫院的是周憐,但是自己聯系的是何喻州。

而何喻州竟然整晚都沒有聯系她。

這中間發生了什麽,池晚並不知情t。

如果是力氣的話,撞碎鎖鏈的人,很有可能是何喻州。

畢竟周憐疼痛閾值低,怕疼的人哪有耐性去撞鎖呢。

答題卡發到了池晚的手裏。

她才收回思緒。

出了考場便得知周憐缺考的消息。

轟動了整個年級。

那個穩坐第一的學神竟然缺席如此重要的全市聯考。

這次一模是很好的排名統計,是所有人對自己分段最清楚明確的重要機會。

而周憐卻缺考了。

池晚想到了那個奇怪的男人。

她開始擔心周憐。

但是走出校門,她並沒有找到王繼的車,也沒再看到那個奇怪的男人。

卻在樹蔭下看見了面色陰沈的柳語女士。

池晚的媽媽回來了。

她心情很不好,責備失望的眼神看向池晚。

池晚最害怕看見她這樣的表情。

“你怎麽.......”池晚還沒說完,就一把被柳語拽著。

“你昨晚去哪了?和誰?在幹嘛?”她一鼓作氣將所有問題問了出來,手上力氣不小,掐著池晚,疼得她皺眉。

“我沒有,你松開。”池晚小聲反抗著,來來往往都是互相認識的同學。

在這個要面子的青春期裏,池晚並不喜歡當街被家長訓斥。

“你跟我回家!”柳語不分青紅皂白將她帶到了車上。

池晚重重地摔在副駕上,胳膊肘撞在安全帶鎖扣上生疼。

“昨晚打電話給你不接,讓趙阿姨敲你房間門也沒人應,這麽小夜不歸宿,你想做什麽?”柳語開著車,嘴裏繼續說。

“小晚,你以前不是這樣的,我一直以來都很放心你。”柳語沒有給池晚插嘴的機會。

“還有,你哪來的錢去買價值一千多的奢侈品香水?你真談戀愛了?”柳語接著連環問。

“何喻州和你說什麽?”池晚冷靜地問著,她手掐著門把手,隱忍心裏的委屈。

“何喻州?”柳語突然笑笑,“你要是真和他倒還好了,結果呢,人家出國,你跟的上嗎?”

又是這樣!又是這樣。

從前如此,如今還是這樣。

池晚心裏泛著嘔意,她考完試後臉色就不對,頭腦昏沈。

昨晚打的點滴沒有讓發燒完全好透,她身體現在虛弱得很,耳鳴,柳語接下來說的一切都好像虛幻。

池晚忍了一會實在沒忍住。

她趴在車裏幹嘔了起來。

柳語一個急剎車將車停在路邊的角落。

少女眼尾泛著紅,胸腔劇烈起伏,她嗚咽著,積攢所有的情緒在瞬間爆發。

“我昏倒在教室的時候你在哪裏,住進醫院病房的時候你又在哪?打電話除了晚上固定的十一點,你接過幾次,你真的關心我嗎?你真的覺得我每天可以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嗎?”她哭喊著出來,眼淚在眼眶打轉,鼻尖酸楚,她依舊強忍著不把眼淚流出來。

“你為什麽不信任我?”池晚情緒激動,本就焦慮應激的她渾身顫抖著,身體蜷縮一團自我防衛的形態。

柳語本來氣在頭上的心像是被澆了盆涼水,頓時平靜了下來。

“池晚。”她其實心裏是有愧疚的,但是沒有辦法,在外談生意基本不沾家,池晚父親工作秘密性也是偶然才會回來。

她探手,想撫摸池晚。

將池晚抱在懷裏的時候,手臂突然刺痛。

池晚咬著柳語的手臂,她壓著力氣,沒有下死嘴,只是控制不住自己。

她嗚咽著,抽泣著。

最後沒有力氣地輕聲喃喃:“我討厭你。”

淩晨兩點,池晚把自己困在房間裏。

周憐送她的生日禮物被柳語收起來,說高考後才會還她。

一切解釋都是徒勞,池晚改變不了她心裏固執的念頭。

十幾年都是如此,池晚不指望她一夜之間能理解。

搬出了何家原來的房子,柳語女士說會陪她直到結束高考。

期間必須嚴格按照她的要求,聽她的話。

學校家裏兩點一線,不允許她瞎混。

雖然池晚一直如此。

唯一被她忽視的,是當初留給池晚保持聯系用的老人機。

池晚側臥在床上,蜷縮身體。

指尖按著老人機上笨拙的按鍵。

聯系人裏,媽媽,何喻州,“骨頭”。

池晚想周憐了。

她想起了今早短暫的溫馨。

想到了周憐帶著困意來接她的模樣,想到他身上令人安心的佛手柑清香。

和柳語女士爭吵時候沒流下的眼淚,在這一瞬間流了下來。

委屈情緒在夜色肆意生長。

她是缺乏安全感無處依賴的可憐小狗。

池晚像是著了迷一樣,她撥通了周憐的電話。

等待的時間焦躁像是千萬只螞蟻吞噬心臟。

夜色籠罩少女的臥室,月色透過窗紗照在她的床單。

她的臉貼在那部老年機的屏幕上。

默念著數字,等周憐的聲音傳入耳裏。

“餵。”對方清冷低沈的聲線劃破夜色寧靜從聽筒裏模糊傳來。

池晚瞬間安心。

她努力調控著自己的聲音,想著該說什麽。

她安靜太久了,過去了整整半分鐘。

池晚還以為周憐會掛斷。

但是沒有,通話時間還在繼續讀秒。

仔細聽能聽見他的呼吸聲。

“周憐。”池晚喊著他的名字。

“嗯。”他呼吸逐漸加重,氣息不穩,像是在隱忍什麽,聽上去,很痛苦。

“你在幹嘛?”她小聲問道。

“沒什麽。”周憐不想多說。

又安靜了會,池晚想起了這次的一模。

“這次考完試後,我可以咬.......”她差點就把真實想法說出來了。

“邀請你當我的同桌嗎?”池晚及時改口。

“我缺考,按理說,會被移出班級。”周憐語氣聽不出一絲情緒的波動,好像在陳述一個常見的事實那樣簡單。

而池晚神經卻頓時繃緊。

“什麽為什麽?怎麽會呢 你之前的成績不算數嗎 怎麽可能輕易轉班?”她感覺自己的聲音有些發顫。“你.......去哪個班級。”

問完後,氣氛異常平靜。

他慵懶沈重吐息著,偶爾能聽見塑料包裝拆開的聲音,他好像在不急不慢地做著什麽事情,最後意味不明地問:“怎麽,離不開我了?”

安靜黑暗的臥室裏,除了電話聽筒那邊周憐的呼吸聲,就是池晚自己的心跳聲。

一下又一下有力,在夜色裏被放大。

池晚下意識地將手指放在了嘴邊。

“你昨晚咬我了,別說不記得。”周憐繼續說。

“是食指。”他低沈醇溫的嗓音清晰,“含在嘴裏,先咬,再吮吸,最後再用牙齒試探,收著力氣。”

他覆述著當時發生的一切。

池晚卻羞恥地不願意繼續停下去。

因為她現在正在這麽做。

池晚咬著自己的手指,回憶著那個雨夜。

“池晚。”周憐喊著她的名字。

池晚張了張嘴,想回應他,嘴裏卻含著手指,只能嗚咽一聲。

“是什麽感覺呢?”周憐低聲問。

什麽感覺。

是上癮,是沈淪。

池晚雙眸失神盯著天花板,唇齒啃咬著自己的手指,在刺痛中找到清醒的自己。

卻在他的聲音一次沈迷失。

成癮。

還要怎麽戒掉。

她想起了當初周憐問她的話。

成癮的原因是什麽。

池晚想,可能是慰藉。

在黑夜裏迷失中,那樣病態扭曲的慰藉。

“你在咬自己嗎?”周憐的一句話打斷了她發散的思維。

“周憐。”池晚喚著他的名字,“好疼。”

她聲音微弱。

“嗯。”周憐此時看著鏡子中的自己。

很疼。

他上半身褪去了衣服,背部上沾滿血跡的抓痕,纏著紗布血液也會浸透。

周憐面無表情給自己上藥,從鏡子中看見了身後的秦姝。

她在失控的邊緣,本是溫柔富貴的婦人,卻變得那樣令人恐懼。

在女人發瘋嘶吼沖上來的瞬間,他低下聲音對電話說了最後一句話。

“別怕。”

對她,也是對自己。

最後,他掛斷了電話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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